第4124章 血染之于铁幕（六十六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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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24章血染之于铁幕（六十六）
　　
　　地龙其实是相当低阶的龙种，它们甚至不会飞。
　　
　　他们从父母那里得到的爱也是极少的，就如同虫蚁，如同最卑贱的生物那样被父母对待着。
　　
　　固拉德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，而他的母亲在他还是一只龙蛋的时候就抛弃了他。抛弃的原因已经无从可考，也许是因为龙族的【隐世】导致大量龙族离开了人类的居住地，到了龙之大陆隐居；又或许只是粗心大意的母亲直接忘掉了这样一颗龙蛋。总之，他确实被抛弃在某个曾经是龙穴的山洞里。
　　
　　失落的龙蛋被野外的探险家们捡走，然后被高价卖掉。它被送到人类的国度去，被人工孵化。岩铠龙固拉德自出生起，看到的就是一个幽暗的监牢，以及充斥其中的研究员、魔术师，以及试图驯化巨龙的魔兽使。
　　
　　所以年幼的岩铠龙固拉德从未有被爱过。他从来就不是被当作一名孩子那样被养育的，在人类的眼中他根本不是孩子，而是一只怪物。
　　
　　被特制的锁链囚禁，每天只给予最低限度、勉强不会饿死的饲料，都是为了让这头初生不久的幼龙无法逃离。当饥饿和虚弱成为了常态，还是一头没有反抗能力的幼龙的固拉德，只能听从主人们的命令。
　　
　　没有人知道这种事情持续了多少年，连固拉德自己都不记得了。幼龙成长需要想当漫长的时光，哪怕是一条初生的幼龙成长为可以稍微自立的青少年龙，都需要花费上千年时间。
　　
　　当人们认为固拉德已经没有研究价值了，他们开始从他身上榨取剩余价值。抽取龙穴，摘去龙鳞，甚至割掉皮肉，挖去眼球，看下四肢……所有可以通过自愈手段最终得到恢复的身体部位，人类都从幼龙身上掠夺过。那段日子简直生不如死，如果不是固拉德的心灵在数百年的岁月里逐渐变得麻木，他恐怕早就发疯了吧。
　　
　　他以为自己的生活会一直如此持续下去。直到那一天，有谁来敲响了命运的大门。
　　
　　一个精灵族的女人出现在幼龙的面前。她身上沾满了鲜血，她的头发是火红色的，她全身上下都以红色为基调。
　　
　　其名为【斩龙的魔导士】丽娜.巴恩斯，她是S级佣兵，是当时全大陆最有名的猎龙者。
　　
　　她是听到了马其顿帝国的地下设施里有巨龙的传闻，一路追踪线索找到这种地方来的。没想到她没能见到她心心念念想去狩猎的巨龙，却遇到了一头奄奄一息的幼龙。
　　
　　其时，四肢被砍掉，龙鳞被薅走，龙血被放掉大半，大部分的内脏都被挖走，只剩下一口气勉强地活着的幼龙固拉德，用最后的气力哀求着对方，希望她杀死他，给他个痛快。
　　
　　【不行呢。】高等精灵丽娜.巴恩斯如是回道，【我只杀最凶最恶的邪龙。我不杀弱小。杀掉你对我没有任何好处，只会败坏我的名声。】
　　
　　她把他释放了。她用魔术治好了他的伤。她带着他逃离了那个研究设施。
　　
　　据说她为了攻入那个地下研究设施，杀了好几万人。但是帝国却拿她毫无办法，甚至都不敢正面跟她敌对。她就是这样受人敬畏甚至恐惧的佣兵，世上甚至史上为数不多，拥有灭国级别战力的高等精灵。
　　
　　精灵有很多种，光之精灵有他们极佳的视力以及不错的听觉，暗精灵则拥有千里耳以及还不错的视力，而且他们都十分擅长时空魔术。
　　
　　但是高等精灵（High-Elf），他们是完全不同的存在。哪怕是在同族之中他们也与众不同。他们既没有灵敏的听觉，也没有敏锐的视力，甚至都不太会使用时空魔术，但他们拥有别的种族完全没有的某种天赋——在单一一种攻击性魔术上登峰造极的能力，【魔导的极致】。
　　
　　对高等精灵丽娜.巴恩斯而言，那就是火焰的魔术。
　　
　　她一生只擅长使用这一种魔术，但是她把火焰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，创造出比谁都要强大、比谁都更擅长于让一切灰灭的烈焰。
　　
　　在她放出的烈焰面前，据说连巨龙的龙息都要感到惭愧。那已经是远远超于了龙之焰息的东西，它是艺术的火焰，是火焰的艺术。
　　
　　什么？你说只用一种魔术来战斗，会很不方便？
　　
　　那种事情靠魔导具来弥补就好了。
　　
　　受了伤就用魔导具来疗伤。想飞就靠魔导具产生的烈焰气流来飞。甚至连远距离传送，都可以通过给魔导具灌入魔力来实现。没有任何一件事是非得纯靠魔术来解决的。
　　
　　只要魔力充足，身上全是魔导具的丽娜几乎就是万能的。据说她能靠魔导具来把极限的烈焰集束成烈焰之剑，据说她甚至能用魔导具把万度高温的烈焰转化为零下深寒的冰霜。
　　
　　其一生未尝一败，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说的。哪怕是和龙帝泰坦斯的决斗也是达成了平手，最终因为某种意外而被迫中断，此后也没能再次决斗。
　　
　　正是如此高贵又强大的猎龙者、屠龙者，却救了一条幼龙。当初还只有百岁（相当有人类两三岁的幼儿）的固拉德，一边仰慕着高等精灵丽娜的强大，一边把她唤作＂妈妈＂，跟在她的身后。
　　
　　最初丽娜只觉得这条幼龙很烦人，想尽快摆脱他。但当她知道了幼龙的经历，并且理解到幼龙已经没有了容身之所后，大概是动了恻隐之心吧，她允许了固拉德跟随着她到处旅行。
　　
　　虽然是不会飞的地龙，但他跑得其实并不慢。而且地龙的身体非常结实，也不会轻易觉得疲累。作为马的替代品，他其实并不算差。
　　
　　于是大陆上很快就有了【斩龙的魔导士】丽娜.巴恩斯以地龙幼崽为坐骑的传闻，这种传闻不到半年就传遍了整个大陆。甚至有谣传说丽娜是为了得到地龙的幼崽为坐骑，（残忍地）专门去斩杀了一条地龙。
　　
　　而她似乎并不在乎。人类的谣言其实怎样都好。高等精灵有着悠长的生命，对人类世界那些无聊的风言风语并不感兴趣。
　　
　　作为丽娜的＂坐骑＂，固拉德其实见证过很多战斗，甚至很多的历史——人的历史，以及龙的历史。
　　
　　他见证过一条又一条傲慢的巨龙的陨落，他们都是在丽娜的究极烈焰魔术【斩龙破】面前陨落的。
　　
　　他也见证过人类的国族相继出现再倒下，它们要么被推翻，要么被侵略而覆灭，而且总是会有新的国族在被战火蹂躏的灰烬里重生。
　　
　　沧海桑田，世代更替，他见过了太多太多。他是一个见证者，却不是一个参与者。
　　
　　人类的世界总是转变得太快，百年时间就足够一个国家实现朝代更替，甚至让它从此毁灭。但同样的百年时间对于巨龙来说就是不痛不痒的存在，甚至都不够固拉德长大。他依然还是原来那条幼龙，依然是作为坐骑的那小小的一只龙仔，依然还是把高等精灵唤作＂妈妈＂。
　　
　　而高等精灵丽娜.巴恩斯，虽然作为长寿种族而存在已经活过了数百年，无情的岁月也渐渐在她的身上刻下了痕迹。精灵再怎么长寿也是会衰老的，而且精灵的寿命和龙族相比简直不值一提。她已经没有了当年的强壮，能够调用的魔力也不如全盛时期的一半。在人类的世界她依然是受人敬畏的传奇佣兵，也是世界上活的最久的S级佣兵，没有之一。
　　
　　但她闪耀过，辉煌过，受人敬仰过。她觉得这一切已经足够了，她在积极考虑着退休的事情。
　　
　　就是在这个时间段里，她打听到了一群想要到达美洲【龙之大陆】，去寻找传说中的黄金乡的维京人们的传闻。
　　
　　当一个人活得足够地久，她拥有的最大财富不是钱财，而是人脉。以丽娜这种身份的传奇佣兵，想要打听一个情报是易如反掌的事情。所以她很快就坐上了维京探险者们的船，以护卫的身份跟随探险家们一起，去往龙之大陆。
　　
　　当然，固拉德也有跟着一起走。
　　
　　维京人们是为了找到埋藏在龙之大陆的财宝，他们坚信这个大陆里有一片黄金乡。在那里，遍地都是金子。在那里，隐藏着点石成金的【古代黄金魔术】，就连最不值钱的垃圾也能变成价值连城的黄金。
　　
　　而丽娜却有着另外的打算，她并不是为了寻求财宝才踏上旅途的。已经从佣兵工作中退休的她，是为了在龙之大陆里找寻一个，她能感受到平静的地方。她来龙之大陆，美其名曰是为了送固拉德归乡，实际上是为了找到进入暮年的自己的安息之所。
　　
　　她的安息之所不在墓地里，而是在战场上。
　　
　　所以是的。即使步入暮年，她仍然想象个战士一样死在战场之上，而且最好是，像历史上所有有名的猎龙者那样，死在巨龙的凶牙利爪之下。
　　
　　龙之大陆并不缺少巨龙。自从战争之后龙族的【隐世】，很多巨龙都移居到美洲【龙之大陆】来了，并各自划分地盘，偏安于一隅。
　　
　　分别找到这些巨龙，并向他们发起决斗的挑战，是可能的事情。
　　
　　而且，只要她正确地遵循决斗的规则来挑战巨龙，就不会被巨龙们群起而攻之。因为龙族有自己的规矩，巨龙们简直就是自尊心的化身，不容许他们神圣的决斗规则被玷污。
　　
　　然而，她错判了唯一一件事。她错判了自己的实力，以及自己剩下的日子。
　　
　　和探索龙之大陆那群维京人分道扬镳之后的二十年，横跨整个龙之大陆，击杀了超过一百条巨龙之后，丽娜.巴恩斯始终没能找到可以葬送她的对手。
　　
　　并不是因为巨龙们太弱，是因为她变得实在太强了。
　　
　　明明随着年纪的增长，她可以调用的魔力已经大不如前，但她使用魔术的技巧更加精炼——那是在上千年的岁月里不断洗练、去粗存精，尽过无数次磨砺而练就出来的神技——【超越斩龙破】。
　　
　　等丽娜.巴恩斯击杀了足够多的巨龙之后，巨龙们开始躲得远远的，已经没几只不怕死的巨龙会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了。而她想要找寻的，据说是地球上仅存的一条不朽古龙，【深渊凝视者-阿卡托斯】，又迟迟不见踪影。甚至连这条不朽古龙是否存在都存疑，也许它只是卑鄙异乡人们茶余饭后用来消遣人的话题。
　　
　　于是，丽娜.巴恩斯终究是败给了岁月。她没有败给巨龙，悠久的时光却夺走了她的活力。
　　
　　当她过了自己第一千五百个生日之后，她发现自己老得几乎走不动路了。
　　
　　而多年来一直追随着她的那条幼龙，依然是原来那条幼龙。固拉德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成年，他大概还只是人类十来岁小孩子的状态。
　　
　　于是高等精灵领悟了。原来巨龙们真正强大的地方就在于此，他们的寿命几乎是地球上所有生物里最长的。哪怕在正面对决中打不赢她，巨龙们也可以用悠长的岁月把丽娜.巴恩斯耗死。
　　
　　因为，时光永远站在他们那边（Time_is_always_on_their_side）。
　　
　　什么是强大？
　　
　　可以一击斩杀巨龙的力量，确实是一种强大没错。
　　
　　但是悠长的寿命，用近乎永恒的时光把对手耗死的力量，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强大？
　　
　　理解到这一切的丽娜，已经释然了。
　　
　　虽然还留下消灭【不朽古龙阿卡托斯】这个永恒的课题，但这个课题如同时间本身，都是难攻不落的世纪难题。丽娜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在有生之年达成此等成就。
　　
　　衰老的她带着她的＂儿子＂固拉德，来到了美洲大陆中央这个风景宜人、气候舒适，还有着超级无敌大海景的岛屿里，准备迎接自己的最后一刻。
　　
　　没错，她就在这里迎来自己的终结吧，就是这样的计划——
　　
　　让固拉德杀死她的计划。
　　
　　＂欸，等等？＂听到一半，科博特慌忙打断道，＂等等等等等……你说，是你杀了丽娜小姐？？？＂
　　
　　＂那是妈妈最后的夙愿。她一直都只想死在战场上，如果是和巨龙对战而死，更是最好。＂岩铠龙固拉德回道，深深地叹息着：＂当她宣告着自己的想法，并挥舞着烈焰组成的剑刃攻过来的时候……我只能如此回应她。我只能……击败她。＂
　　
　　历史上赫赫有名的猎龙人，高等精灵丽娜.巴恩斯，在这个岛屿上找到了她的结局。猎龙人终究还是死在了巨龙的手上，死在……她养大的儿子的手上。
　　
　　也许是因为她已经很衰老，很虚弱；也许是因为固拉德很幸运；又或许只是因为丽娜一心追寻死在战场上这种命运，她故意放了一个大海的水。总之她确实败了，倒下了，然后逝去了。
　　
　　在那之后固拉德就一直住在这个岛上，守在他妈妈的坟墓旁，每一天为这个平静的安息之地献上鲜花。
　　
　　直到某一天，这里成为了一片美丽的花田，到处盛放着丽娜.巴恩斯生前曾经喜爱的，名为【天空之息】的花朵。
　　
　　而那位守墓人直到今天为止都一直没有离开过。
　　
　　＂……所以你明白了吧？＂固拉德说完了自己的故事，舒了一口气，＂这座岛就是妈妈的安息之地。妈妈是个喜怒不形于色，很难猜透她内心想法的人。而且她非常任性，我总是被她牵着鼻子走。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有爱过我，但我是打从心底爱着她，尊敬着她的。
　　
　　哪怕那就是她的本愿，当她强迫我在决斗之中杀死她的时候，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。
　　
　　总觉得世界变成什么样子，都已经没所谓了。我只希望在这个地方好好守住这份回忆，找到属于我的平静。这个岛屿是我的归宿，也是我的安息之地。＂
　　
　　所以他才在这里，一直不肯离去吗。就连那片花田都不愿意毁掉，那里寄托着他美好的回忆。
　　
　　有人活在当下，也有人放眼未来。而固拉德只是沉湎于过去，上百上千年地。
　　
　　＂……我不想对别人的生活方式多做评价，但那个是什么？＂鸦人青年指着空中那个火红色的灵体女子，问道，＂你说那个是你的妈妈。但丽娜小姐应该早已逝去。那个是她的幻影吗？＂
　　
　　＂老实说，我不太清楚那个幻影是怎么来的。尽管她长得很像妈妈，她的氛围却微妙地有点不同。就像是，那个幻影里面没有自我。＂固拉德摇头，＂也许是因为我把妈妈的遗体安葬在岛上，这个岛的龙脉对她的遗体产生了某种影响？又或是因为我太希望再见到妈妈一面了，我的愿望化成了现实？总之她以前出现过几次，每次都在我受到袭击，生死存亡之际出现的。我猜她大概是想保护我。＂
　　
　　但那个幻灵是从光脉里冒出来的耶。她难道真不是什么星球意志的化身吗？——尽管科博特很想这样追问，他没问出口。
　　
　　＂呼。＂正在和红发女子战斗的煞星，突然发出一声哼笑。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。
　　
　　当然，固拉德刚才并没有打算跟科博特说悄悄话，他们刚才的交谈，在场很多人都能听见——通过科博特带着的通信器。
　　
　　听完岩铠龙固拉德的故事，再结合眼前这个幻灵红发女子的所作所为，煞星得出了相当合理的猜想。
　　
　　这个红发女子根本不是固拉德过于想念他的＂妈妈＂而创造出来的幻灵。
　　
　　这个红发女子，是丽娜.巴恩斯临死前许下的愿望，诞生出来的灵体。
　　
　　＂你的愿望是什么，丽娜.巴恩斯？＂煞星一边挥舞冰之巨剑劈向红发女子，一边质问道，＂是要保护固拉德吗？还是说——希望他能变成独当一面的巨龙，不再当个妈宝龙？＂
　　
　　煞星的话触动了红发女子，她的攻势更加凶猛，疯狂挥舞着烈焰构成的剑刃砍劈过来。而煞星也冷笑着以剑盾回击，和对手打得有来有回。
　　
　　高等精灵这个种族，算是精灵之中最奇怪的一个分支了。他们并不是缺失情感，尽管他们确实凡事息怒不形于色，仿佛从来就没有喜怒哀乐。
　　
　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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