九百七十章·“HE·Symphony No 6 In A Minor”
九百七十章·“HE·Symphony No 6 In A Minor” (第2/2页)“我们可以去路的国家长住,或是其他国家也行,露娜也很欢迎我们。”少女说。
“我不喜欢太冷的地方。住所不能太冷。”苏明安说。
“嗯,我也不喜欢。太热或太冷,都不好,我很喜欢龙国的一年四季。”
“我们长住的地方,经济可以不用太繁盛,只要足够日常起居就好。”
“可以。”
“而且,交通也不用很畅通。有的时候,享受慢调的生活也不错。”
“好。”
“住所周边可以有好看的风景,没有也没关系。你们在我眼中就已经是很美的风景,任何地方,有你们陪我,就很好。”
“会的,我们一直在你身边。”
“住所附近最好有很多鲜花,我记得,林音喜欢花。如果有好吃的食物,那也很好,你喜欢吃不同风情的小吃。”
“好。”
“会有那种地方吗?”
“会的,我们一定会去……”
玥玥的声音停下了。
她的声音被苏明安的动作打断,她看到苏明安坐了起来,发丝凌乱,手指攥紧,眼里隐有水泽。
黑暗中,青年的视线在颤抖,他的眼瞳里倒映着她,倒映着融化的月光。
“会有那样的地方吗?”他又问了一遍,连声音都变得滞涩。
“当然。”玥玥说。
这个世界很大,我们还很年轻,总有足够的时间,总有会去的地方的。
“会有吗?会有……这样的可能性吗?”他说。
“当然。”
“我会有……很长很长的未来吗?”他说。
“当然。”
他的瞳孔一直紧缩着,仿佛在听一个动人而遥远的童话。
他们继续假想着未来。
她说她还想学更多乐器,到时候她一个人就相当于一个音乐团,给他演奏起来,肯定很有意思。
她说吕树最近想把发色染成黑的,毕竟他现在已经回归社会了,不再是被人唾弃的流浪汉,白色的头发总是引人瞩目,他之后想当一名刀术老师。
她说山田町一已经提前毕业了,他有志来龙国读研,想学心理学,将来成为一名心理医生,去开导更多困惑于性别的孩子们,他想让冬雪从此能够勇敢地成为阳夏。
他们一点点地说着,犹如睡前的絮语,把对于未来的一点点畅想,逐步逐步地加到这份假想中去,像是小孩子在堆沙堡,直到构建出一个让他们都满意的未来。
月色沉寂,时针距离十二点越来越近。
苏明安突然有种离别的预感。
他望着玥玥,她躺在暖和的床里,旁边放着药物和水。见他望过来,她的眼神也流淌着融化的月光。
“明安?”
“观测者能回来的,对吗?”苏明安说。
“是啊,我就在这里呢。”玥玥说。
苏明安沉默着。
长久的寂静会,他很轻地开口。
“那就好。”
“那就好……”
这时,门口传来脚步声。吕树和林音几人穿着睡衣走了进来:“苏明安……”
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有这种预感,但苏明安好像要消失了。
苏明安闭上眼,他知道这依然是神灵的把戏,如果他“认可”了这个可能性,选择不离开,他就会彻底沉浸在这场幻梦,也许不再醒来。
……不再,醒来?
他突然笑了。他曾不止一次地在濒临崩溃时假想,如果自己有一天真的彻底地死去了,那或许算是一种解脱。如今的幻梦让他感到幸福,如果真的沉浸在这场幻梦中不醒来,那真是……满足了他偶尔会萌发出的愿望。
但是。
他缓缓走下床,月光洒上他的脸。
玥玥站起身,紧紧拉住他的手,她什么都没说,只是将她的手放在他手腕。像是要拽紧他,也像是要推开他。
她的眼底依旧是独属于她的月光。
“对不起。”
他说。
缓缓地移开她的手,坠入她眼底融化的月光。
他在深海中张开嘴,盐水呛入喉咙,彻底封锁了他最后一丝发出活泼的、陌生的自己的声音的……可能性。
只要你们归家就好。这样就好。我庆幸的不是能随你们踏入春日,而是我还拥有拯救迷失在冬日中人们的机会。
他一边吞咽着苦涩,一边笑着无声地说——
对不起。
我无法逃跑。
玥玥的眼神开始失色。
“这是你一生中悲苦的起源。”她说。
一切都开始失色,吕树身上的运动衫、山田町一手里的画板、林音的吉他、莫言的木剑、还有玥玥眼里的……清透的、美丽的、令人想要落泪的月光。
“但我祝福你,拥有璀璨的春日……明安。”
那个被二人一点点构建出来的未来崩塌了。
扭曲的漩涡再度出现在苏明安视野,他大口大口吞咽着苦涩的海水,一点一点被身上无法形容的重负拖入深海。拖着他双脚的是什么?他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。
苏明安。
苏明安是谁?
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,触及到自己滚烫的眼泪,他在这一刻前所未有地明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。
宛如坠入深海,海水侵袭着他的感官,无限延伸的痛苦击碎了眼前的一切,玥玥等人的身影在破碎消失。
他跌跌撞撞地向前扑,满眼都是昏花的黑白色,却什么都没抱住,凭空被溅了一脸温热的血——他还以为自己能抱住谁啊?
或许连主办方都没想过有人能以一介凡人之躯与他们对垒。
所以这位凡人也从未想过这一路会这么艰难。
——他就在这沉溺的深海中睁开眼,看到了眼前静默的神灵。
神灵的神情依然没有变动,墙上的时钟也只过去了一分钟,仿佛第一玩家真的只做了一个短促而不真实的白日梦。
他急促地呼吸着,胸口仍然残留着温度与实感。
五颜六色的花在他的心口绽放着,而人们的身影永恒地存放于其中,无论如何都不会坠落。
他感到自己很轻,仿佛被凝固成了一个名为拯救的空壳。又感到自己很重,无数条生命沉坠在他的心口。
他不知道。
——一场回家的幻梦,凭何能给他这么大的触动。
他不知道。
或许他是知道的。
“感到绝望吗?”神灵说:“它的名字叫HE·归家之后。没有人记得你的付出,没有人记得你是谁,你甚至失去了最信任的友人。这就是你的一个未来……让你做了个噩梦,抱歉。”
苏明安的眼角,干涩得没有一滴泪。
他感到自己的人生仿佛一场没有结局的电影,连短暂的梦境都不能出现在剧情里。
——饮下智慧,如刺入权衡之剑。不得脱离,不得沉沦。应宽待于世间,无论爱恶。
甘愿受难的救世者背负着世人的期望与责难——
于是鲜血遍地,盛开成花。
长久的寂静后,苏明安很轻很缓地开口。
“神灵。”
神灵注视着他。
“我……”苏明安说:
他望着窗外的月光。流淌的、清澈的、像她一样的月光。
“我很喜欢这个故事。”
你给我讲的故事,独属于我的故事。
我很喜欢这个……
他闭上眼,遏制住自己窒息的、月光般的笑容。
“……童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