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湖篇 第十三章,太安镖局
江湖篇 第十三章,太安镖局 (第2/2页)“不敢当不敢当。”老人连忙摇摇头,“不过是年轻时瞎读过一两本书罢了。我这瘪肚子,可放不下太多墨水,莫要高抬我这个山野鄙夫了。”
年轻人不再说些什么,转头遥望京城方向,却只能看见一片茫茫雪景。此刻的国子监应该有朗朗读书声,三省六部和政事堂应该有决议声,热闹的长街应该有吆喝叫卖声,夭江之畔应该有滔滔江水声。
年轻人蓦然想起了春仙楼的头牌,那位与自己有过数日之缘的狐媚女子,想起了她祸国殃民的容貌,想起了她那日轻轻柔柔的唱词。
和她不辞而别,他心里有愧。
但他已经下定决心,如果这次能够活着回去,一定要将她赎出。
到时候任凭她想去哪,反正天大地大,她那个时候已是自由身。
当然,如果她愿意留在宫中,留在自己身边,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。
像她那样祸国殃民的狐媚女子,哪怕仅是看上几眼,都会觉得赏心悦目。天下第一的美人,很多人思之如狂都求之不得,岂有白不要的道理?
《八声廿州》广为流传,凡有井水处,即能歌之,熟稔唱词之法的瑰流自然也能歌咏。
于是一道轻轻的声音响起。
“对潇潇暮雨洒江天,一番洗清秋。渐霜风凄紧,关河冷落,残照当楼。是处红衰翠减,苒苒物华休。唯有长江水,无语东流。”
在场一众人,包括大髯刀客,都悄悄竖起耳朵,微微屏息,偷偷听着这轻柔动听的唱词。他们自然也会这家喻户晓的《八声廿州》,只不过因为声音粗犷又不通乐法,唱的很难听,所以只有在四下无人时才会悄悄哼上几句。
“不忍登高临远,望故乡渺邈,归思难收......”
不知不觉中,所有听者都入了神,马匹也走的极慢,细雪落碎,风声稍停,仿佛万籁无声,只有轻柔动听的唱词声缓缓荡漾。
“争知我,倚阑杆处,正恁凝愁!”
不同于狐媚子温柔婉转的收尾,年轻人心生悄怆悲凉,将这最后之语重重吐出,仿佛一颗巨石砸入涟漪微微的水面,顿时巨浪翻起。
原本如痴如醉的一众人瞬间被惊醒。
大髯刀客连忙暗道不好,毫不犹豫,一耳光朝自己狠狠扇去。镖之时恍惚走神,这对于镖师来讲可是大忌讳。如若不及时调整,这一次是被歌声所诱,下一次可能就被其他事物所诱了。
看似有些过火,但押镖之路,凶险难测,唯有事事谨慎才能最大的避免出现意外。
四个雏鸡镖师也连忙回过神来,各自下意识看了眼负责看护的方向,见并无异常,悄悄松了口气。
“小娃娃,想不到你这唱词功力倒是有一手。”老人微笑道。
年轻人摇头道:“中规中矩罢了,若论唱词,皇宫教坊和青楼女子最为熟稔,清喉也都如黄鹂般婉转动听。我曾听过一首《八声廿州》,是唱词评的魁首所唱,那才是真正的好听,让人醉倒都不为过。”
“是那天下第一的狐媚女子吧?”老人眯眼而笑。
年轻人震惊无比,连忙问道:“老前辈,连这您都知道?”
老人不言不语,只是微微一笑,随即从怀里掏出两张泛黄纸页,拿在手中朝瑰流晃了晃。
年轻人一眼便看清楚,其中一张旧纸抄录的是美人评的前百位。而那另外一张纸,则是抄录唱词评的前百位。
“天下谁人不爱美人?想当年我也是青楼醉客,十年一觉,赢得薄姓名。”
提起年轻之事,老人神色自傲。
“那这......?”年轻人狐疑看向那两张泛黄纸张。
提及此处,老人顿时痛心疾首,将两张纸重新揣回怀里,又隔着衣服摸了摸,这才心安,苦涩道:“这评册实在昂贵,先不说最贵的美人评,就连最便宜的唱词评都要一两金子,值得上一户人家勤勤恳恳几年的收成了。穷啊,买不起啊,万般无奈,又不能去抢去偷,只好每次路过时悄悄看上几眼,在心里默默记住几个名字,回家将其写下来,然后久而久之便有了这两张纸。”
年轻人哑然失笑,想不到为了凑足两张纸竟然花费了这么大的精力。
“老前辈竟如此艰苦,晚辈内心不忍啊。待到了霜花城,晚辈就把唱词评和美人评买下来,送给老前辈。”
“真的假的?”老人一脸狐疑,但想了想,又很快点头道:“也是,能让那天下第一美人为你唱词,你这小娃娃,应该还是有点实力的,几两金子对于你来说,应该不算多。”
年轻人微微一笑,“老前辈,年轻时可有红颜知己?”
“有!怎么没有?有好多!”老人自傲道,神采飞扬,“不是我跟你吹,当年我也是翩翩美少年,骑马倚斜桥,满楼红袖招。”
年轻人点头轻笑:“看得出来,老前辈之风流,依旧不减当年啊。”
老人摇摇头,故作云淡风轻,“中规中矩吧,不过是情到深处自然‘深’罢了。”
年轻人闻言,顿时眼前一亮,悄悄凑到老人身边,低声说着悄悄话,“老前辈还懂得这些?”
“如何?想学吗?”老人微微一笑。
年轻人猛地停下脚步,抱拳鞠躬,郑重其事道:“还请前辈指点一二!”
老人震了震袖,仿佛仙风道骨,“好!既然你有如此向学之心,我必将此生所学倾囊相授!”
荒无人迹的雪地里,镖师们都不言不语,注意力高度集中,就是为了防止突袭。
而唯独那一个“弱”,一个“老”,如同忘年之交,脑袋和脑袋凑在一起,低声说着悄悄话,说到会心之处,二人皆是神采飞扬,窃笑出声。
京城,赤红如丹的巍峨城楼之上。
帝王瑰启和皇后秦芳遥望城外极远处的那道芥子黑影,二人皆知,这一别,怕便是此去经年。
秦芳美眸通红,以手掩面,泣不成声。
瑰启凝望那道愈行愈远的渺小身影,双手负后,眼神复杂,悲恸炙热皆有。
那一刻,他的内心有某种东西在恣意生长。
“去吧!去做一切你想做的!”
“证明给天下人看,我瑰启的儿子,从来不输他爹!”